挖药材挖出古墓群
1984年文物普查时,距温泉镇尹湾村西部约1公里的丘陵高地上曾发现一大型封土堆,此地乃温泉镇南部地区最高点,至今还保留有地质部门勘察时设立的制高点标桩。据上了年纪的老人介绍,该处很久以前建有寺庙,当地人俗称“龙庙”。又有人说北京市图书馆一位老工作者祖籍为尹湾村人,他回来探亲时曾透露过三国时蜀王刘备之子阿斗(刘禅)墓在羽山南10里。于是人们猜测“龙庙”上的“阿斗墓”便成了考古工作者心中的难解之谜。10个年头过去了,这个谜底却由几个当地农民挖药材时揭开了。
1993年2月26日下午,博物馆的电话铃声急促响起,原来是县文化局转来温泉镇文化站长朱金龙同志的电话报告,称尹湾村“龙庙”发现古墓,情况紧急,要求速派人处理。几年的工作经历告诉我,每当冬日农闲季节,各地闲散人员或挖水晶,或挖药材、或有组织地搞农田水利建设工程,地下就会不断有重要的文物古迹发现。按照馆长张经生同志吩咐,要用最快速度赶赴现场。于是,我背起相机,坐中巴车向温泉赶去。
下午近3点钟,我赶到温泉镇,和朱站长会同温泉镇宣传委员孙宜志同志一起骑自行车往“龙庙”赶去。远远望去,“龙庙”周围一片良田沃野,北面羽山风姿清晰可见,东北500米处有原始河流九龙湾自西北往东南缓缓流过。这里依山傍水,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自然环境良好,真乃一块“风水宝地”。
我们赶到现场时,已有五六百人在围观,人们见我们到了,便自动让出一条通道,墓边已有2件陶器被取了出来,墓穴内几位民工正在奋力挖土、提水,泥土中又有几件陶器露了出来,边上还有散乱的棺木,棺材的一头盖板缺损一截。凭以往的经验,我看出这是西汉时期的陶器。和以往发现的汉墓不同,以前发现的汉墓大多为东汉时期的石棺墓,而眼前的却是以前在我县不曾发现的竖穴石坑木椁墓。古墓发现者之一尹西林告诉我,这次几个人挖药材,发现有地方药材的根茎扎得很深,顺着根茎挖下去,就发现了古墓。目前,偏西的地方发现了六座,偏东的地方还有五六座。按其所说,这里应是一个汉墓群。我按照考古发掘的程序对墓口和墓底进行了测量,然后和民工一起对泥土中的器物进行了测量,接着和民工一起对泥土中的器物进行清理并抢救了出来。由于情况不明,我要求他们暂停挖掘。
这时,张馆长也借了一辆面包车来到墓地,我简要地向他汇报了情况,然后召集民工带着出土文物来到尹湾村村部,村党支部书记刘兆怀接待了我们,我们临时在村部活动室召开了一次会议。会上,张馆长向民工们宣传了《文物保护法》等文物法规,要求他们不要私挖古墓,保护好祖国文物。我就当时出土的文物向在场的干部群众作了解释,临走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件。
鲁莽汉变成好朋友
村里有一位名叫尹斗之的五保老汉,心直口快,见我们要将出土的文物带走,意见非常大。他大声嚷嚷说,尹湾出了这么多东西,你们就随便带走了。我反复向他讲解文物法规,说明文物放在村里不安全等道理,可他仍然不让我们带走文物,最后我们在村干部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脱身。但他仍充满了敌意。
第二天,我独自到尹湾村处理古墓的事情。由于路上耽误了时间,直到近中午时分,才赶到尹湾,由于村部没人,我就到尹斗之老汉的屋子里询问,正巧他刚要吃饭,见到了,还是很热情地招呼我吃饭,并说:你不在我这吃饭喝酒就是看不起我。我想,反正要吃饭的,我也就不客气了。喝酒时,我向他讲解我们工作的重要性,宣传了文物保护法规,也许是几杯酒下肚的缘故,我的话得到了他的理解。后来,在我们进行实际发掘的日子里,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从各个方面对我的工作和生活给予了大力支持和关怀。白天,我在墓穴里施工作业,他就帮我背着工作包,一手拎着我的相机,一手拿着我的茶杯,在人流如潮的观众涌向墓坑观看的时候,他又负责维持秩序,害怕围观的人踩塌了墓壁砸了我,又怕有人向下扔石子伤了我,有了他,工地上就增加了一份安全感,夜晚,由于发掘的连续性,我耽误了晚饭,他一准会赶紧准备几个菜,拿一瓶酒,我也不客气,和他对饮几盅。这样,我们结成了好朋友,对我们文物的发掘和保护工作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3月28日,二号墓的封土已全部清理完毕,暴露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口黑漆大棺材,这是一个单人单棺葬,由于墓穴深而窄,墓穴无法开棺清理,我和一同前来参加发掘的市博物馆考古部主任纪达凯同志及尹湾村刘支书、尹村长一同商量后决定将棺材起吊出来运回村部清理。他们从镇上借来铁葫芦,在墓口支起三角架,缓缓将棺材从墓穴中吊了起来,用手扶拖拉机运回村部。
这是一口黑漆素棺,通体没有使用一根铁钉。棺材的头部外侧用红漆貅一柿蒂纹图案。后档板已腐朽并有棺液流出,我们将后档板打开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只见厚约20厘米的腐尸上面覆盖着艳亮的裹尸布———丝织被面,所以我们一面向市博物馆和县文化局汇报,一面由纪主任联系南京博物馆院文物保护研究所,请来了文物保护专家王勉教授和龚得财同志。
两位专家来到后,立即着手抢救工作。按照他们的要求,我们先打开棺盖,看到的丝织被面色彩艳丽如新,图案精美复杂。由于尸体的腐烂,被面上浸透了油脂,纹沟里积满污泥。两位专家吩咐拿来喷雾器用清水反复喷洒,冲洗污泥,减少油污,这项工作整整做了一个上午。下午,我们买来一张三合板,按棺材底部的大小裁开,然后贴着棺材底部将尸体和丝织被面完整无损地“铲”了出来,两位专家小心翼翼地将两层被面大部分揭了下来,并迅速用塑料纸包好,以防干裂风化,然后带回南京进一步进行脱水、脱脂、消毒、装裱等抢救工作,就这样,这两件弥足珍贵的西汉刺绣就保护了下来。
后经考证,二号墓从尸体上揭下来的两件丝织被面,是一种丝绸品的刺绣,由于汉代丝织品统称缯,因此将其命名为缯绣,从丝绸质地上看,它和长沙马土堆汉墓中出土的专供绘画用的丝织品有着本质的区别。后来苏州刺绣博物馆馆长、刺绣研究所名誉所长顾文霞女士来东海,鉴定其为“丝织涕”。
两幅缯绣,图案、纹饰大体一致,它的中间有一根对称的以四颗小彗星组成的中轴线,围绕这一中轴线展开了整幅刺绣的图案,其上饰有龟形纹饰、大彗星、三足凤、人、飞人和瑞兽、骑瑞兽、奔鹿、跪着的人和豹子。
目前,象尹湾二号墓出土的这两件保存面积大、图案精美复杂的汉代刺绣在人画都是罕见的,它对研究汉代的纺织、刺绣、美术、民俗等方面都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实物资料。
不解之谜三号墓
盗墓之风,古已有之。尹湾权墓群发掘的六座墓葬中即有四座早年被扰乱盗掘。其中一号墓棺盖上盗洞5050平方厘米,棺内只剩一只小铜碗和一件残破的刻花漆钵,尸骨皆无,五号墓男棺盖上盗洞3580平方厘米,尸骨、器物全无,四号墓被扰乱。唯有三号墓情况复杂,至今仍是萦绕在考古工作者心头的一个不解之谜。
4月2日,三号墓的清理封土开始工作了。在清理封土过程中,我们发现其封土不象二号墓封土那样夯砸结实,而是土质松软,黄灰土中夹杂着其它土质,当时市博物馆考古部的项剑云主任说,此墓早年被盗过,随着发掘工作的进行,不幸被其言中。在回填土中,陆续出土了一件陶房模型和一件云纹瓦当及几块汉砖,这种情况在其它墓穴中不曾有过。通过后来的发掘和测量,三号墓是六座墓中规模和形制都是最大的一座,墓坑南北长6.4、东西宽5.25米,深近8米,而且在西壁还有一条宽2.7、长达20米的斜坡墓道,30个民工用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将墓室内的封土清除完毕。墓坑内扰乱严重,残存椁板横七竖八,棺木盖身分家,尸骨和器物荡然无存,只在棺板的夹缝内发现已锈残的几枚五铢钱和一个玉肛塞、塞青玉质地,为新疆和田玉,长5.5、大头径1. 4、小头径1.2厘米,呈不规则八棱柱形,在一些碎乱的棺木内还发现有火烧的痕迹。
汉代人们崇尚玉,认为玉能保尸体长期不腐。因此地方官僚贵族死后以含玉为常制,玉一般刻成蝉形或月牙形,象尹湾六号墓土出玉蝉一只,浦南九凤墩汉墓出土玉蝉一只,而职位较高者尚有玉九窍之葬俗,即以玉堵盖于尸体的九窍部位,有眼盖、耳塞、鼻塞、口含、肛门塞,女尸还有阴门塞等。三号墓墓主死时使用了玉肛塞,且墓穴巨大并有斜坡墓道,故可推断其墓葬规格较高,墓主生前职位较重,但墓主是谁?与其它墓葬是什么关系,为何下葬后又被破坏焚烧?这就永远是一个难解之谜了。
4月20日下午,六号墓的封土清除完毕,当显露出椁盖板的时候,在场围观的人沸腾了;纷纷向前挤去,无法阻拦。“这是一座完整的墓室,为夫妻合葬墓,西部是一个大的脚箱,脚箱上盖虽有移动,但不是人为的,显然没有被盗过,出土文物肯定是完整无缺的,现在人这么多,一旦开箱清理,后果不堪设想,弄不好还能出人命,怎么办?”我心里盘算着,这时,刘支书、尹村长来了,朱站长、孙委员也来了,我们临时开了一个会议。会上,我分析了当时的情况;棺材可以起吊到村部去清理,但脚箱却无法起吊,白天上万人围观,无法清理,怎么办?最后大家意见一致:挑灯夜战且要绝对保密。方案一定,我对民工们大声喊:天色已晚,暂停清理,除看守人员其他人回去吃晚饭,明日一早清理。
晚饭时,我们进行了详细的分工。村长也派人借来了马灯,买来了煤油。八点多钟以后,人群渐渐散去,我们提着马灯,悄悄向“龙庙”进发。早春的夜晚,冷风瑟瑟。与白天相比,工地上一片寂静,除了民工之外,还有十几个“忠实的考古迷”在围观。
这时,村长打开马灯,挂在墓穴内,墓穴内一片通明。我和另二位民工下到墓底,打开脚箱盖板,提去积水,余下的工作民工们已无法参与。我用工具慢慢剔去盖在器物上的淤泥,这时出了现了以前我县尚未发现的、取代奴隶社会以后废除人殉现象的模拟人——木俑,每取出一个木俑,上面围观的人群便欢一次,一共出土了七个木俑,由于每揭开一层器物,我就要把手洗干净,将出土的文物记录下来,然后照相。因此,清理工作较为缓慢,直到凌晨4点多,东方的天边泛起鱼肚白色,我的工作才结束。这时在脚箱中出土了陶壶、陶罐、铜尊、铜釜、耳杯、漆勺、漆几等一大批文物。当第二天人们再来参观时都暗暗吃惊,一夜之间,脚箱清理完毕,有着迷者望着空空的脚箱后悔莫及。
震惊中外的西汉地方行政文书档案
4月30日晚,尹湾村村部办公室被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六号墓出土的棺材要开棺清理的消息不径而走。市文化局、文管会、博物馆、县文化局、博物馆的领导和专家都来了,大家面对两口黑漆大棺材,心情都很激动。到底能出土什么文物呢,大家翘首以待。
棺盖打开了,棺盖下还有一层厚约2厘米的木形似天花板一样,这层木板去掉后是并箱清澈的棺液,我们小心翼翼地舀去清水,在死者的头部我们清理出面罩、玉璧、玉蝉等玉器,在腹部我们取出了剑、刀、书刀、毛笔、铜镜等陪葬品,清理到足部时,一批震惊中外的木牍和竹简问世了。这批木牍和竹简出水时,木板是黄色的,字是黑色的,如同刚写上一样,出水后,由于空气的氧化作用,木板的颜色渐渐变暗。它们的出土,引起了国家文物局、江苏省文化厅的高度重视,中国社会科学院简制研究中心专门派简牍研究专家谢桂华教授来连云港市和东海县,进行了实地考察,通过专家以多年的研究,结果如下:
墓葬时代为距今2000余年的西汉成帝时期。根据出土的《君兄衣物疏》、《君兄缯方缇中物疏》、《君兄节司小物疏》等遣策和10枚名谒中记载的内容,确认墓主人姓师,名饶,字君兄,生前官职为东海郡功曹史。根据文献记载,汉代的州、郡、县等各级地方官府,均设有功曹史一职,由椽、史等负责职司选举,兼参诸曹事务。官秩虽卑微,仅为百石属吏,但其为郡太守亲自辟除,故权力较重。
这批简牍共4万余字,内容非常丰富,殊为珍贵。其中包括:
(1)东海郡上计集簿;
(2)东海郡吏员除官(任命)、升迁薄;
(3)东海郡属县、侯国、邑吏员编制总篇;
(4)东海郡吏员考绩薄;
(5)永始四年武库兵车器集薄;
(6)赠钱名簿;
(7)神龟占卜盗贼法,六甲占雨法;
(8)占取(娶)妇嫁女、问行者、问骰者、问病者、问亡者等的术数图局;
(9)元延元年历谱;
(10)元延三年五月历谱;
(11)君兄衣物疏;
(12)君兄缯方缇中物疏、君兄节司小物疏;
(13)名谒十枚;
(14)无名女性衣物疏;
(15)东海郡郡吏巡行起居纪(含元延二年历谱);
(16)刑德行时;
(17)行道吉凶;
(18)神乌傅。
其中的《神龟占卜贼法》等几种数术资料和《神乌傅》等古佚书,都是前所未有的新发现。万为珍贵的是,东海郡上计集簿、吏员编制总簿,吏员除官、升迁簿,考绩簿、吏员编制总簿,吏员除官、升迁簿、考绩簿、武库兵车器集簿,郡吏巡行起居记,赠钱名簿以及名谒等行政制度文书档案资料,详细记载东海郡的上计和吏员设置、任命、升迁、考绩、巡行视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我国最早和较完整的一份郡级档案,也是研究西汉地方行政制度的第一手资料,不仅可与《史记》、《汉书》等史籍相互印证,并能补载史籍之缺,对档案学、简帛学、文献学、秦汉史等学科研究,均具有填补空白的意义。另外,简牍的隶书和草书,书法精美,亦是研究我国古代书法和文字发展史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文物》1996年8期对尹湾汉墓发掘研究工作进行了详细报道,《尹湾汉墓简牍》一书已由中华书局出版并对国内外发行。
尹湾汉墓的发现引起了国内外考古学界的高度重视,出土的简牍也远赴日本进行展出,研究获得了很多成果。
(作者:东海县博物馆 刘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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