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在海属地区流传一首反映“时事”的民谣，道是：“白大个，海州王，队伍一拉十里长……”“白大个”就是当时的海州军阀白宝山，因他身高一米九，体态魁梧，因而得此“诨名”。

1909年夏天，白宝山受晚清江南提督兼江防大臣张勋的调遣，以定武军第四路统领的身份带兵5000多人进驻海州，任“海州镇守使”，自此操纵兵权，扩张势力，应对时变，独霸一方，做了长达十七八年的海州之“王”。

那时的军阀，无论大小，差不多都是“妻妾成群”，以此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 在海州为“王”的白宝山，虽也有妻有妾，却无“成群”之拥。他的“女人”，包括发妻、续弦、小妾及暗中“情人”，总共4名。在与这4名女人成“亲”的过程中，白宝山经历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种种情感变化，演绎出令人感叹的“啼笑姻缘”。

白宝山的发妻姓杨，没名字，贫民出身，自小捡煤渣，“缝穷”（即给穷人家洗补旧衣），在贫苦中磨练得又能干又硬气，从不向困难低头。只因营养不良，杨氏身高仅有一米五左右，与白宝山站在一起就像高头大马旁边靠着只矮小羔羊，显得很不相称。为什么白宝山会娶这样矮小的妻子呢？原来，出生在河北省宁海县芦台镇的白宝山，当兵前家里一直穷得丁当响，到20多岁的时候才有这么一个同乡姑娘愿意嫁给他，自然十分高兴，哪还会嫌人家矮小？发妻杨氏聪明、勤劳，生下一子一女。理家有方，大小事情皆能办得稳当、省钱，所以白宝山对她很是敬爱，几乎言听计从，因而芦台镇上传有“白大个子怕小媳妇”的戏言。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年后，这对恩爱夫妻竟因一桩“私情”起了冲突，以致当了“官太太”的杨氏夫人活生生地被气死了。

“私情”之事的发端，在于白宝山听了部下的“进言”，意欲纳妾。1919年，白宝山41岁的时候，在海州的官职已由北洋政府任命为江苏陆军第一师师长，仍然兼任海州镇守使，军权比以往大了许多。这时有部下向白宝山进言，说师座总得有个妾，才好与身份相称。白宝山动心了，连连说：“有道理，有道理”，暗示部下为其操办。不料这事儿被夫人知道了。夫人立即“河东狮吼”，大哭大闹，以死相胁，不许白宝山娶“小”。

白宝山怕真闹出个三长两短，影响声誉，也就“委曲求全”，不再提纳妾的事。不知是不明“内情”，还是顶“风”巴结，几个部下对此事一点儿也没有放松。不久，从云台山乡领来一个姓张的年轻姑娘。张姑娘生得唇红齿白，十分俊俏。虽然裤褂打了很多补丁，却依然水灵灵的。其实这个张姑娘是被白宝山的部下骗来的。她刚满20岁，家中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孤身一人以种地、砍柴维持生活。白宝山部下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地里拔草。见几个当兵当官的来到地边，对她品头论足，吓坏了，起身就跑。白宝山部下知道“白将军”最忌手下人强抢民女，也不敢来硬的，便对她讲：“白师长家里要雇丫头，好机会啊，你到那里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大瓦房住，有好衣服穿，一年下来还能得到几十块洋钱……”说得张姑娘满心欢喜，也就跟着来了。

白宝山见到张姑娘，对她的容貌很满意。这时部下才告诉张姑娘：“师长要娶你当二房，怎么样？”张姑娘一听是这么回事，脸色大变，“哇”的一声哭了。那会儿，乡下常以“小婆子养的”这种话骂人，一般姑娘都不愿意给人当小婆子。白宝山得知姑娘是被骗来的，便把几个部下臭骂了一顿，然后对张姑娘说：“张姑娘，别害怕，我白宝山行得端，坐得正，绝不会使坏坑人。婚姻是件大事，应当由你自个儿做主，二房不二房的，是这些家伙胡说八道！”这么几句话，说得张姑娘红了眼圈。她从来没有见过说话这么和气的大官，认定白宝山是个好人，就央求说：“大爷，我来也来了，回去也是受罪，让我留下来当个丫头服侍你吧。”闻此，白宝山非常犹豫。这是因为：杨氏夫人不光反对白宝山娶“小”，平时她还不许家中雇的丫头接近白宝山，谁要是接近了被她发现，不是挨打挨骂，就是一个子儿也不给地赶出大门，还要站在门外被她泼屎泼尿，臭骂为“婊子”。白宝山多次领教过夫人撒泼的一套，实在不敢“自作主张”留下个大姑娘服侍自己。几个部下见白宝山犹豫不决，便七嘴八舌出了个主意：瞒着杨夫人，让张姑娘明着管理府内的花园，暗中服侍白宝山。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杨氏夫人陡然看到院子里出现个很俊的姑娘，生疑了，一问才知道是“管家事务长从乡下雇来专门浇花锄草的”。察看了一些日子，确实天天见到张姑娘在花园里做活的身影，也就放心了。可她哪里知道，张姑娘对白宝山生出了“敬而爱之”的感情，和白宝山已做成了“夫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终于被杨氏夫人知道了，大哭大闹不说，还揪住张姑娘的头发，打耳光，吐唾沫，逼着张姑娘“滚出去”。白宝山只好来个死不认账，反过来质问杨氏是看到了还是抓到了？严斥她“胡说”和“胡闹”。而杨氏只是听人说的，并没有抓到把柄，也就巴不得没那事儿，渐渐地安静下来。

张姑娘这才没被赶走，忍辱做着白宝山的“情妇”。可是，杨氏夫人时不时地发现白宝山一见张姑娘就面露笑容，又来气了，无奈不好发作，只得把气往心里头忍。糟，忍来忍去得了严重的“气臌”之症，结果不治身亡！

杨氏死后不久，白宝山的河北老乡、时任江苏督军的李纯发来电报，给白宝山提亲，要把他的一个17岁的外甥女嫁给白宝山做续弦。李纯的外甥女姓魏，名叫静兰，生于1902年，也属虎，比白宝山小24岁。南京来人正式提亲时，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算命先生说：“二虎相斗，必有一伤，这门亲事怕是不行！”这可不是一般的婚事，如“不行”，岂不薄了上司的面子，伤了李纯的美意？白宝山为此犯难，部下有人建议：“既然与魏小姐属相不合，倒不如对张姑娘来个明媒正娶，料想张姑娘会更高兴的。”白宝山立马摆手说：“这怎么行，相好归相好，婚姻归婚姻，两码子事！”就这么把张姑娘推到了一边。

后来，张姑娘一直关心和服侍白宝山，但一直没有名分，一直被白家上上下下唤作“张姑娘”。对于魏静兰，白宝山出于仕途的考虑，志在必得！他想了个办法，托人到魏家通融，约定双方各请星相家秘作法事，求“北斗星君”给双方更改八字，变换年龄，避开“二虎”，调和婚姻。“星相家”得了钱自然照办，又是高燃香烛，又是大烧纸钱，披着法衣，舞着长剑，嘴里胡诌了老半天，最后按照男女两家预定的方案，把白宝山和魏静兰的年龄改得正好可以“合婚”，宣称这是“北斗星君”的旨意。这一“妙招”，使白宝山如愿以偿——于1920年春天，在海州最为排场的“海天春”酒楼，和刚满18岁的魏静兰小姐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在白、魏成亲的时候，李纯给魏静兰陪嫁了一名年轻军官。此人约20岁，名叫张振铎，是个长得挺精神的小伙子。白魏举行婚礼后，李纯将侍候自己的一个丫头赏给张振铎做妻子，要他们共同侍奉好白宝山和魏静兰。就这样，张振铎成了特别忠于白宝山的人，也是惟一陪伴到白宝山死去的副官。

魏静兰长得十分秀气，言语姿态皆很文雅，白宝山对她可以说是万分宠爱，不吝钱财供她享受，千方百计让她开心。如有争执，白宝山立即放弃自己的“观点”，连声说“夫人你对，夫人你对”，直至看到爱妻的笑容方才放心。这么一来，魏静兰渐渐养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习惯，而且我行我素，想怎样就怎样，后来竟抽起了大烟！

魏静兰抽大烟是在海州燃起战火，白宝山把她和张姑娘等一些家人转移到天津避乱的时候。后来，在外的白宝山得知魏静兰在天津不仅抽大烟，还把当初带去的10万元存款倒腾光了时，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去天津马上把那“胡作非为”的老婆给毙了。气归气，毕竟还有爱在。白宝山赶赴天津采取了强制措施，命手下人把魏静兰送到医院戒毒。不料想，那个张姑娘也跟着夫人学会了抽大烟，以致成瘾。白宝山鼓着怒气也将她“押送”医院。与此同时，白宝山立下规矩：不许任何人再吸鸦片或白面（海洛因），违者往死里打。

随着时局的变化，白宝山在多次作战中损兵折将，实力越来越弱，以致被北伐军彻底打败。此后白宝山“审时度势”投靠蒋介石。老蒋自称“不亏待投诚的将军”，给他一个只领钱不管事的虚职——国民党军事参议院“中将参议”。清闲下来的白宝山便想出去散散心。

有一次游苏州，他在“狮子林”附近的一家理发店看上一个小女子，很是喜欢，就在苏州逗留十多日，几经送礼和给钱，终于赢得了小女子的芳心——愿意做他的小妾。这个小女子名叫倪丽贞，时年25岁，容貌姣好，说话温柔，家中父母都已去世，惟一一个当兵的哥哥也在打仗中不幸阵亡，孤苦伶仃的她独闯世界，到苏州学手艺，开小店，一直没有嫁人。她在白宝山追求下乐意相随，可也留有后路，向白宝山提出两点要求：一是要当家，不能受人欺负；二是要白宝山在“百年之后”留给她一万块钱，任由她自己改嫁。这两条，白宝山全都答应了。倪丽贞跟着白宝山来到墟沟后，便以“小姨太太”的身份当起家来：雇人整修山庄，计划日常开销，管理男女佣人，迎送来往宾朋……一切都做得妥妥当当，比那动不动就胡乱花钱、远在天津只知“享福”的魏静兰强多了，为此白宝山十分高兴。

1941年11月3日晚11时许，在抗战期间领着全家人转移至重庆寄居下来的白宝山，因病医治无效，溘然去世。身后，倪丽贞不仅没有拿到“一万元”钱，而且因遭到魏静兰的排挤，无奈含着眼泪离开重庆，回苏州去了。

继夫人魏静兰的结局比“小妾”倪丽贞更惨，在没了生活来源，被迫迁徙的路上被瘟疫击倒，死在了一座破庙里，芦席裹尸葬于庙旁。至于张姑娘，早在医院戒毒之时就因毒瘾发作无法控制，自寻短见了。

(摘自《连云港史志》 作者：姜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