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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唱花相
作者:   发布时间:2013-04-13 14:18:05

 

花相_副本.jpg

 

 
首先声明几点:一,本文所写的唱花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文艺工种,仅局限于打着竹板要饭的那类贫苦人谋生的一种手段这一狭窄范畴,与真正唱花相的传统艺人无关;二,本文的忆趣,不是追忆本人的亲身体验,而是来自于童年时期之耳闻目睹,加以人工合成。再者,与前些拙文不同的是,这里趣,不是拿无聊当诙谐,不是拿贫穷当谈资,其言其意,悉愿诸君自辨。
 
“说山东,道山东,吃糠咽菜眼发青;下大雨,刮大风,屋顶墙壁大窟窿。”我不知道,这几句话,算不算是唱花相中用词用句的具体格式,在我看来,说它是乡里坊间的顺口溜,更确切,也更为大众所熟识,所认同。其实,算不算,是不是,都不重要。只要能从中玩味到当初的山东地区,穷到何等地步也就够了!
 
如果不是因为江苏省最大的人工湖——石梁河水库的修建,如果不是因为老家处在石梁河水库的边缘地带,一遇大汛,整个村庄用来活命的上千亩沙土地,就会面临灭顶之灾,苏鲁两省为此数年打不清官司的话,我想,我现在仍然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东人。
 
当年的山东虽然地贫人穷,可他诞生过我的生命、养育过我的童年。我的根子就深扎在他的土壤里,他的养分流淌在我的血液、骨髓里。还有我故去的先人,还有那些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付出生命、伤残巨大代价、如今早已英魂逝离的乡亲,都深埋在那里。天地相隔,人魂永绝。我无法忘记他们,真的,永远忘却不掉!
 
还有一些人,是同样忘不掉的。他们或许是我的前山东老乡,或许是流落至此的外省陌路人。或许的可能性还有很多,但有一点是无容置疑的,他们的生活生存状态,一定是比我们更为艰辛,更为贫苦。因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曾来过我们这片区域讨要生存,来过我同样并不富裕的家谋求生活。对当年这些曾饱受苦难,拖儿带女,以沿途乞讨为生的兄弟姐妹们,姑且称之为唱花相的吧!至少听着,比要饭的这个词要婉转一点,要少些心酸味儿吧。
 
山东这块土地,自古多磨难。地瘠人贫、兵燹匪祸、战事频繁、自然灾害连年不断。粮食歉收,经济萧条。闯关东的,人数高达数千万哪!穷!穷刚思变,变,怎么变?背井离乡,逃生要饭唱花相!
 
不妨把我记忆中的唱花相,分个时间段吧,80年前与80年后。
 
我手里头有一份资料,是我老家原来所在县的统计数据。1946年土改前夕,全县有54503户,逃荒要饭的17083户,所占比率高达31.3%,卖儿卖女的1130户,比率为2.1%1950年建国初期,全县要饭的有775户,3181人,断粮的3080户,12503人;1980年,全县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一年人均年收入75.54元;
 
这只是一个县的统计数字,数字够惊人了!那么,全市、全省呢?怕是闭着眼睛,也不敢想像。这又是一组什么样的数据?它意味着什么?冷酷,凄惨,还有震撼!
 
暂且用一下要饭这个词吧。在我的印记里,80年代以前,上门要饭的也分两种。一种是什么也不唱,直接张嘴要的。也就是说,不唱花相。这群类,独自一人的俱多,残疾病弱者俱多,老人妇女孩子俱多;另一类,就属唱花相的,大多数为两人,或夫妻,或父子,或村里同伴。一唱一和,相当于今天相声中的捧哏与逗哏,年龄至少三十五岁开外,中年阶段。偶尔也会有青壮年,很少。
 
共同的特征就是,一年四季,均蓬头垢面,脸色发青虚肿,衣衫褴褛不蔽体。唱不唱花相的,都会手拎一根近乎一人高的打狗棍,背一蛇皮口袋。只是唱花相的会多一付呱嗒板(竹板)。
 
我一直有这样一种印象,直接张嘴要的,要比唱花相的实在,家境也更艰难。是谬论也罢,是偏激也好。至少当年经我手送出的食物,给不唱的,要比唱的多。我感觉,我的母亲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到了饭点,不知从哪来的要饭人,就会随期而至。不唱花相的,门也不敢推,趴在家天子的门缝处,一声“大爷大娘,可怜可怜给点吃的吧!”叫得人心软发酸,整个心沉甸甸地往下坠。虽然我们家也并不富裕,但还能吃上饭,度得过饥荒。遇到这种情况,母亲总是丝毫不犹豫、不吝啬,煎饼地瓜干子大捧往外送。大冬天,不管大人小孩,紧赶慢赶硬拉硬拽到堂屋里,热地瓜糊涂管饱管足。有时候,刚送走一拔,又来一拔,一家人的吃食,也就下去一大半。父亲心疼唠叨几下,母亲一句“谁家将就过得去,还上门要饭?”堵得父亲死死的,长叹一声,啥话也说不出。
 
唱花相的,大都是外省人,尤以安徽、山西最多,被苦难的生活逼迫的灵牙利齿,口若悬河。一进门,啥话也不说,手里的呱嗒板噼里啪啦先打一通,然后才面无表情随着节奏唱花相:“大叔大婶好心肠,伸出手来帮帮忙。吃不饱,穿不暧;孩子哭,老婆喊;不得吃,不得睡;一路讨饭受大罪;苦日子,真可怜,熬过今年没明年。”“叫声大娘动动手,帮俺两个俺好走;你门头要不掉,下个门头不好要;吃不穷,喝不穷,打花相的要不穷;困难时刻把俺帮,走满天下记心上;高高手让俺过,回头我把你感谢。”每唱一句式,另外一个就会应答一声“好”,神情麻木,纯机械式的。每每至此,善良的母亲总是泪水涟涟,慌不丢地给些吃食,不忍心让他们再唱下去。
 
前两年,看过一本有关这方面的书籍,装帧豪华,中间还加了腰封。书中有篇序言,作者名头不小。他好像是这么说的:富有民间风趣,代表民间文化生活,能活跃生活,生动活泼,逗人发笑,使人听之顺耳顺心。纯属胡扯。他在农村真实生活过没有?他听到过真正的民间花相没有?他是不是喝咖啡、吃面包呛着噎着了?听一听,看一看那些个真正来自民间的苦难曲,游离图,他还会耳顺心顺,发笑风趣吗?
 
与这位作序者一样,唱花相的也有过激的。
 
离我们老家五公里处的赣榆县欢墩埠镇,每年的农历四月八日都要逢三天庙会。庙会历史悠久,规模大,影响远。这三天里,方圆几十里内外的商贾摊贩、闲人骡马,云集于此。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络绎不绝。衣帽鞋袜、锅碗瓢盆、瓜果蔬菜,应有尽有。说书的、卖唱的、玩杂耍的、卖艺的,三百六十行,行行俱全。五花八门,要啥有啥。我就在这种地方,看过那些一手拿牛大骨,一手拿刀片割头皮要钱,所谓的“唱花相的”。看了头皮发麻,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摊子刚摆好,“唱花相的”就来到摊位旁:“给一毛不嫌少,俺保你生意天天好!”
 
卖货的很烦,一甩头,说滚滚滚,还没开张呢!
 
“让我滚,滚不远,你得看看俺的脸”。说着,“唱花相的”拿刀往头皮上划了一下,顿时,血流满面。
 
卖货的吓了一跳,赶紧掏出一毛钱,说好好好,走吧!
 
“一毛钱,不算钱,打不着油称不着盐”。
 
“你刚才不是要一毛吗?”
 
“给一毛,你心疼,逼得俺脸一片红,给五毛,才正好,没有零钱俺能找!”说着,又是一刀。
 
卖货的一看,这还了得,不是要人命嘛!忙掏出五毛钱,说:俺叫你爹行吧,行行好,你快走吧!
 
这种“唱花相的”接过钱,谢字也不说一声,赶下一场子。一个庙会下来,再看“唱花相的”的头,变成麻花鸡窝了,整个一位自残自虐行为者。既瘆人,又让人惊惧。遇到这样的,唯恐避之不及。
 
进入80年代,国家虽然进行了经济体制改革,经济上放宽搞活,开办了大批乡村企业,发展多种经营,使农民的收入构成,从单一的粮食收入转向农、林、牧、副、渔、商全面发展。但因老家所在地受限于各种条件,发展极其缓慢,农民生活仍然相当贫困。到85年,全县农民人均猪肉5.5公斤,胶鞋人均0.33双,肥皂人均1.22块。恰好这一年,我到外地读书,一周的伙食,也就是二十几个掺杂粗粮的煎饼、一罐头瓶子咸菜疙瘩、还有用来坐船打开水的五毛钱。这样的生存状况,已经是当时江苏全省最底生活水平。
 
不过,相对80年以前,唱花相要饭的人数,的确有了大幅下降,并且多为老弱病残者,中青年已很鲜见。即使有乞讨者,挨家挨户也没多少。一般多出现在红白事场合,以及各类摊铺上。词也经创新改良,与时俱进了,增加了不少新鲜玩意。听着,也没那么多伤感。比如,到了烟酒店,就会这么唱:“往前走,抬头看,来到烟酒糖茶店;这家商店真不错,卖的都是实落货;老不欺,少不瞒,新老客户一样钱;不缺两,不短斤,老板称称真凭心;生意好,买卖红,买卖越做越兴隆。”
 
随着改革开放程度的不断加深,人们的物质生活有了飞速提高,唱花相的好像也实行战略大转移,大有农村包围城市之势,全到城里谋生活了。更有意思的是,以前唱花相的,是上门乞讨,饱裹腹肌。发展到现在,我怎么发现本末倒置了呢?卖货的反而唱起花相来了。偶尔走到乡村街市,大老远就能听到卖老鼠药的声音:“这几天我没来,你家老鼠爬锅台;弄脏盐,绊倒料,还往锅里撒泡尿。这几天我没出现,它到你针线筐子逛一遍;啃断针,咬断线,把花瓣咬得稀巴烂;我这药里有断肠散,这边咽下那边喊;大老鼠吃了蹦三蹦,小老鼠吃了不能动.......滔滔不绝,出口成章,有韵有仄。买不买鼠药的,都围拢过来,驻足观听,倒像是在看一台大戏!
 
唱花相,是一种起源于民间的平民艺术,据说是由丐帮发明创造的,属口头即性创作,内容宽泛,篇幅精悍,表现力强,在民间广为流传,影响甚远,表达出劳苦大众,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渴盼,一种愿望。在旧时衣不蔽体,腹无饱饥时代,与其说它是一种艺术形式,不如说它是旧时中国劳动人民的苦难史、悲情史!
 
数百年来,唱花相,在其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经历了“串街走唱”、“撂地演唱”直到如今的“舞台表演”,成为今天的数来宝。作品内容往往针对社会的不良现象展开情节,在幽默中批判和讽刺,让人轻松的去思考和产生共鸣。越来越带有很强的时代气息。语言诙谐幽默,表演富有亲和力。正如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刘兰芳所说的:“数来宝的繁荣,使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曲艺界在新世纪一定能够再造辉煌。探讨,总结出有益的经验和理性的思考,将促进各地曲艺事业的繁荣。”
 
 

(摘自“原始之爱”博客)